茅屋绝唱
◇徐征鹏
深夜，我坐在窗边，看着天空中滚动的乌云。正当我准备将书合上时，清风轻轻地将我的书翻动，我的目光止于此处。
那年的八月，乌云笼罩大地，黑暗吞没光明，怒号的狂风像利刃一样割过您的脸颊，仿佛要在沧桑的脸上再割出几道深深的皱纹。拄着拐杖走进屋，吃力地把门闩上，您双手哆嗦着把拐杖放在门边，缓缓地坐到凳子上，闭着肿胀的双眼，安详地坐着。狂风猛烈拍打陈旧的木门，强烈的撞击声和着狂风的怒号，格外恐怖、凄凉。您的眉头皱了皱，片刻，缓缓睁开双眼，那血丝密布的双眼，掩盖不了暮年瞳孔中的那一份慈悲。
您艰难地调动着身上的每一块关节，吃力地起身，点起烛台，门缝里溜进的风控制着摇曳的烛光。您继续沉思，像睡着了，也像死去了，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，没有风声，没有撞击声，没有烛光。
狂风野蛮地掀开屋顶的茅草，它掐灭烛火，吞没光明，为了掩盖黑暗中罪恶，就连烛火残留的一丝青烟也一并掠走。是的，它们是嗜血者的刀，剑，戟，是罪恶的武器，悲伤的开幕式。您睁开眼，拄着那根黝黑的木棒，赶到屋外，看着空中被撕碎的茅草。狂风撕抢着它们，就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共同撕扯一只可悲的羔羊。茅草撒得到处都是，有的被带到江对面，有的被挂到高高的树梢，有的被甩到河塘的中央。您想捡回这些茅草，谁知，蹿出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，他们像难民一样哄抢着，抱着茅草急急忙忙向家跑去。您呼喊，风却灌进喉咙，小孩们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，缓下脚步，可是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咬着牙用更快的速度向家跑去。
迎着风，弓着腰，拄着拐杖，不时地咳嗽着，您愁眉紧锁地站在门口，抬起头，看向乌黑的天空，仿佛期待着一束强光穿透乌云照得大地万物生辉。
风渐渐停了，乌云依旧密布，阴沉沉地压在您的头顶，仿佛要让您窒息。已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，只是四周越发的黑了起来，黑暗的天空就像是巨人漆黑的眼珠盯着大地，孤立出那脆弱的茅草屋。
走进屋，孩子已熟睡，轻轻地给他盖上又重又硬的被子，铁块一样冰冷的被子压得孩子无法喘过气来，孩子胡乱地蹬开被子，同您一样愁眉紧锁，他的梦，又会是怎样的黑暗呢？您祈祷着神灵能给自己孩子一个美丽的梦，让他忘记现实的苦恼，可是啊，只见过黑暗的人，如何去幻想光明呢？
天空中零星的雨点开始变大，变重，万箭齐发一般涌入您破败的茅草屋。雨水占领了屋子里每一个角落，从床头到床尾，密密麻麻，如蛆附骨一样不断涌入，您坐在床头揉揉肿胀的双眼，仰着头，泪水从眼眶涌出，又马上和着迎面而来的雨水流向大地。战乱以来，您整夜睡不好觉，像这样又湿又冷的长夜已熬过了无数个，只是，不知何时啊，不知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天明呢！
不知过了多久，在迷迷糊糊中，千万间高大宽敞的房子出现在您的眼前，无数流离失所的人在里面开颜欢笑，载歌载舞。即使是狂风怒号，这些高大的房屋也如同王屋太行一般安稳不动，您刚舒开了眉头，一滴水从房顶滴落到眉心，水滴顺着皱着的额纹上流走，您双眼微微一垂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如果刚才的*粱一梦能够实现，即使我这茅屋被狂风撕碎，被暴雨冲垮，将我冻死在此，我杜甫也心甘情愿啊！
隔着一千多年的时光，一道滚滚而来天雷劈开了我的思绪，书本被暴雨沾湿，空气中透着凉意，狂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，我将书轻轻合上，站起身来。